不久前，安徽省市場監督管理局發布2023年第23期食品安全抽檢信息通告。其中，當地某廠家銷售的土雞蛋被檢出地美硝唑含量不符合國家標準，某動物產品加工廠出售的黑豬腿肉被檢出氯霉素不符合食品安全國家標準規定。

無獨有偶，在全國多個地方監管部門近期發布的食品抽檢情況通告中，均有在雞蛋或肉類產品中發現違禁添加劑或違禁藥物的情況。

畜牧養殖過程中，遏制飼料違禁添加劑的使用以及藥物濫用存在哪些難點？“禁抗令”落地后，如何促進抗生素替代品的開發？天然植物提取物添加劑的大規模推廣應用還要著力解決哪些問題？圍繞這些問題，科技日報記者近日專訪了中國工程院院士、哈爾濱醫科大學教授楊寶峰。

飼料違禁添加劑危害人體健康

記者：畜牧業為何要使用飼料添加劑？目前國際國內常用的飼料添加劑有哪些類型？

楊寶峰：在動物的生長發育過程中，需要能量、蛋白質、氨基酸、礦物質和微量元素等營養物質。當普通飼料不能滿足動物生長需求時，將含有微量元素或其他營養物質的添加劑加入飼料當中，能夠促進動物快速生長。不僅如此，添加劑還能夠增加飼料的適口性，促進動物發育，治療動物疾病，降低生產成本等。但如果使用過量或使用違禁添加劑，則會造成動物性食品安全事件。

目前市面上常見的飼料添加劑主要包括營養性和非營養性添加劑兩大類。營養性添加劑直接對動物發揮營養作用，包括氨基酸、維生素、礦物質及微量元素類飼料添加劑；非營養性添加劑則是為了保證飼料的質量和品質，包括微生態制劑、酶制劑及中草藥制劑等。其中，微生態制劑主要包括活性乳酸菌、酵母菌、雙歧桿菌等，它們不但能夠抑制或殺滅病原微生物，還可促進機體對營養物質的消化吸收；酶制劑主要包括淀粉酶、脂肪酶、蛋白酶等，它們能夠降解營養物質中難以消化吸收的部分；中草藥及其提取物主要包括黃芪、金銀花、白術等多種中草藥及其水提物或發酵制品。此外，國外通常還會使用具有腸道菌群調節功能的添加劑，如有機酸、益生菌及卵黃抗體等。

記者：哪些添加劑屬于違禁添加劑？它們會給人體健康帶來什么危害？

楊寶峰：除上述常見飼料添加劑外，還存在一類違禁添加劑，主要包括藥物性飼料添加劑和獸藥等。為保證動物健康，提高食品安全性，我國以法律條文的形式明確列出了禁止在動物飼料及飲水中添加的藥物，主要包括腎上腺素受體激動劑、性激素、蛋白同化激素，以及精神藥品和抗生素等。

腎上腺素受體激動劑類添加劑主要有鹽酸克侖特羅、沙丁胺醇等，其中鹽酸克侖特羅就是公眾耳熟能詳的瘦肉精。瘦肉精化學性質穩定，動物攝入后會在體內停留較長時間，如果人們長期食用含有瘦肉精的豬肉，會導致瘦肉精在體內蓄積，可能引起嚴重的不良反應，如急性中毒，出現心跳加速，面頸、四肢肌肉顫動，不能站立，頭暈和無力等癥狀。長期食用瘦肉精還可能導致慢性中毒，并誘發染色體畸變。目前，多國已將此類藥物列為禁用藥物，我國也嚴禁在畜牧業生產中使用各種β受體興奮劑類藥物。

此外，性激素、蛋白同化激素、精神藥品及各種抗生素類添加劑也可在不同程度上影響人類的生殖、發育，造成菌群失調、加重感染，引起精神障礙，甚至誘發癌癥等。

新型飼料添加劑研究獲進展

記者：從落實層面上看，您認為遏制飼料違禁添加劑的使用和藥物濫用存在哪些難點？

楊寶峰：有效控制畜牧養殖業違禁添加劑的使用及藥物濫用，在實際落實中仍存在諸多問題和挑戰。這方面既需要相應政策的精準制定與嚴格執行，也需要公眾尤其是養殖戶提高對違禁添加劑和藥物濫用危害的準確認知。

目前，相關部門加大了對畜牧養殖業的監管力度，大多數企業和養殖戶都嚴格遵守相關規定，但仍有部分養殖戶法律意識較為淡薄，尤其是農村小規模養殖戶，養殖專業知識不足，認識也不足，意識不到違禁添加劑和藥物濫用帶來的危害和使用后需要承擔的法律責任。因此，應加強對養殖戶的法律法規知識宣傳普及，使他們提高依法飼養的意識。

記者：2015年9月，農業部發布第2292號公告，決定在食品動物中停止使用洛美沙星、培氟沙星、氧氟沙星、諾氟沙星4種獸藥，并撤銷相關獸藥產品批準文號。這一公告被稱為養殖行業的“禁抗令”。“禁抗令”出臺后，天然植物提取物替代抗生素的需求大幅增加。可否請您談一談，目前我國在研制、推廣新型飼料添加劑方面取得了哪些進展？

楊寶峰：畜牧養殖過程中，抗生素濫用引發的細菌耐藥、動物體內藥物殘留，以及由此帶來的對生態環境的破壞，已成為制約畜牧業健康發展的重大問題。隨著“禁抗令”的發布，源于中藥資源的提取物飼料添加劑迎來了新機遇。天然植物成分多樣、作用廣泛、毒副作用低。如素有“植物抗生素”之稱的小檗堿，具有抗菌作用明確、使用安全且不易產生耐藥性等優勢。因此，將天然植物深度開發后作為新型飼料添加劑，具有廣闊的應用前景。

為促進抗生素替代品的開發，我國出臺了一系列相關政策，鼓勵支持植物源提取物飼料添加劑的研發。目前，新型飼料添加劑研究方面已經取得了很大進展，眾多生產企業開始關注新型飼料添加劑的研究，部分產品已經投入市場。其中包含天然植物來源的飼料添加劑類別，如包含大蒜素的調味和誘食物質類、包含甜菜堿的維生素類飼料添加劑的產量增長勢頭強勁。

記者：您認為，推動天然植物提取物添加劑的規模化利用，還要解決哪些關鍵問題？

楊寶峰：盡管目前針對天然植物提取物添加劑的研究已經取得了較大進展，但大規模開發和應用還有許多關鍵問題，如提取工藝的優化、質量標準的建立及長期毒性分析等需要解決。

從工藝方面來講，植物提取物的成分較為復雜，提取的難度和成本較高，部分成分很難得到純品，因此較難進行大范圍產業化生產；從產品標準來看，不同品種、不同產地的藥材活性成分含量不同，提取質量差異較大。另外，目前關于植物提取物飼料添加劑的功能范圍尚未有明確規定，而且由于添加劑需要長期使用，其遠期毒性及安全性問題有待進一步明確。

未來，加強新型飼料添加劑的研制和推廣，還需要在植物有效成分的提取、分離及作用機理研究等方面加大力度。同時，也需要相關部門制定扶持政策，推進科研院所與企業合作，促進相關產品轉化落地。

畜牧產品養殖關乎民生健康

記者：目前，我國對違禁添加劑的管理還有哪些規定？

楊寶峰：我國高度重視飼料添加劑的監管問題，先后出臺了多項規定，以保證飼料添加劑的質量安全。1999年國務院發布了《飼料和飼料添加劑管理條例》，截至目前，已經過四次修訂。該條例對動物飼料的生產和經營以及養殖人員對飼料添加劑的使用提出了明確要求。圍繞飼料中違禁藥物的實際問題，原農業部相繼發布了一系列公告。2001年，原農業部發布《飼料藥物添加劑使用規范》，規定飼料中允許使用的藥物添加劑，包括3類，共計115種。原農業部公布的《禁止在飼料和動物飲用水中使用的藥物品種目錄》中，包括5類違禁藥物添加劑。隨著新的非法添加藥物出現，原農業部公布了《禁止在飼料和動物飲水中使用的物質》，包括11種違禁藥物。此外，相關部門還規定，在食品動物飼料過程中，不得使用原農業部公告的《食品動物禁用的獸藥及其它化合物清單》中所列的18類獸藥及其他化合物。

記者：您認為，應如何促進安全、綠色、環保的新型飼料添加劑的研發使用？

楊寶峰：規范添加劑的使用，同時引導新型飼料添加劑的研發與應用，需要在全社會進行生動、直觀的科普，讓飼料的生產、經營以及養殖者明確違規使用添加劑應負有的法律責任，明確各種藥品添加劑對人體健康以及社會可能產生的危害；加強違禁藥品添加劑的監管力度，完善相關法律法規，建立完善的舉報體系，并升級違禁藥品添加劑的檢出手段；加大相關基礎研究的投入，為我國形成系統的飼料違禁藥物添加管理法規提供技術建議。同時，也要加強對肉食品銷售市場的監管，維持供需平衡，防止因需求大于供給所產生的利益誘導。

畜牧產品養殖，關乎民生健康。飼料生產企業和養殖單位必須要嚴格遵守有關規定，高度重視飼料和養殖產品質量安全，科學合理地使用飼料藥物添加劑，從根本上確保我國飼料產業和養殖業的健康發展，增進人民群眾的健康福祉。

（科技日報記者 羅朝淑 通訊員 衣曉峰）